柳袁照:老师是什么?
【柳袁照专栏】
老师是什么?
原创作者|柳袁照(江苏苏州第十中学原校长、江苏省语文特级教师、中学高级教师,现任北京新学道教育集团总校长、课程研究院院长)
本文为柳袁照校长原创,首发微信公众号“柳袁照(ID:Liuyuanzhaobazi)”,校长传媒获得原创作者授权发布
老师不是医生
学校里,经常用一个词,我很不赞成,甚至有些反感,叫做:“诊断”。学校不是医院,医院每天接触病人,首先需要“诊断”,然后对症下药,救死扶伤。学校与医院不一样,每天面对着的是天真烂漫的孩子,特别是幼儿园、中小学,这个年龄段的孩子天真、无暇,如天使般美好,怎么动不动就要对他们“诊断”?
我曾担任过省政协委员,政协活动是以条线为主,活动都是教育界人士,讨论的问题大多是教育,只是学段不同。我也担任过市人大代表,人大与政协这方面不一样,活动以块为主,同一区域的各行各界代表坐在一起讨论问题,涉及的领域更多。公安、检察院、法院、税务、工商、国有企业、民营企业、金融家、文学家,什么部门、什么人都有。平时只在学校,到了外面,眼界大开。人大代表以小组为单位经常开展活动,接触了政法,才知道案件之多;接触了税务才知道逃税的多狡猾;接触了医生,才知道病源随处都有;接触了金融家,才知道钱在他们眼里就是数字,一会儿能发财,一会儿就能倾家荡产;接触了监狱,才知道犯人之多。我常常对他们发表感慨:面对社会的形形色色,我们学校里的学生,人人都是可爱的,尽管这个不守纪律,那个不交作业;这个有缺点,那个又犯了错误,那算得什么呢?社会上的有些人,丑陋、卑鄙、凶残、尔虞我诈、无是无非、真真假假,能与我们孩子们相比吗?我们学生所有的问题,都是阳光下生命成长的问题。这些问题,从某种程度上说,也是可理解、可原谅,乃至可爱的,不是问题。庆幸的是,我随性发表的观点,常常都能得到人大代表们的认同。
我们老师的工作范围是学校,我们老师的视野常常也没有跳出学校,我们大多是人,还缺少在整个社会大系统中去看待我们的教育、我们的学生,不免视野狭窄,看问题片面,对学生也一样。
我们面对的学生,不是病人,是正在蓬蓬勃勃成长着的生命。在我们成人看来,不正常,不好,需要矫正,其实,正是我们自己错了,自己不对,自己存在问题。每当我走进森林,看到一棵一棵的大树,我期待我们的学校能成为森林,一个一个孩子都能长成参天的大树。我也去盆景园,各种植物种植在花盆里,很小很小的花盆,有限的天地,可是经过人的修理照料,千姿百态,斜的、竖的、横的,枯死半边的、枯死上边的,弯曲的、下垂的,按照人的意志、按照人的审美标准,在塑造它们、成就它们。我常想,或许这就是我们当下学校教育的写照。森林里的一棵大树与盆景园里的一件作品,市场上可能价格相等,或许盆景还可能超过大树。我只是要问:森林里的大树长成那个样子,是它的生命本意;而盆景园里的盆景长成这个样子,是它的生命本意吗?
今天,我们的学校教育就像盆景园,我们老师就是盆景园里的“工艺师”。老师常常以自己的爱好,要求成为学生的爱好。以自己的尺度衡量孩子,感觉不对,就以为孩子有病了,就“诊断”。在盆景园里,植物就需要修剪,日日剪,月月剪,年年剪,最终剪成了自己需要的样子,符合自己审美要求的样子。美则美矣,是这株植物生命的本意吗?龚自珍的《病梅馆记》早就提出了这个问题,可是这个问题现在仍然存在,我们是不是该有的责任担当?
有的时候,不是小孩有病,其实是我们成人有病,包括我们老师,以“病”治“不病”,如何是好?我昨天写了一文《我藏在一朵花的后面》,说到一所学校为迎接检查作假,检查过了,原来的违规做法又恢复了,欺骗检查组。难道检查组真不知道?他的上级检查他,他不也是这样吗?有一位叫“柔柔小雨”的读者留言:
“藏在一朵花的后面”是一个好的命题,让我也羞于表达。有人问我,若干年前已经做到学校中层的你,为何要选择转行转岗?我可以说那不是对那片“净土”的失望,或者是那种无力感吗?如果校长是发令官,我中层就是那个操刀手。改课表,藏补充材料,“引导”孩子说“该说的话”。经历的多了,我已麻木。直到有一天,我去自己班上挑参加座谈会的“拎得清”孩子。一个功课不好的“小皮王”把手都举到了我跟前,雀跃着:‘选我,选我。我拎得清。老师,老师,我肯定不会说真话!’作为人师,经历那种尴尬,我的心灵是震撼的,颤抖的。看着他清澈无邪的大眼睛。我竟一时语塞。在他的人生长河中,我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?我没有教会他多少知识,我却还教他们不诚实,并让孩子们认为这是“拎的清”而争相效仿。我?可是,我又能怎么样呢?那是一个体制!我感到深深的无力,只有做“逃兵”。但是,那双眼睛,一直刻在我的脑海里,深深的,挥之不去”
正是这段留言,直接引出了我对这个问题的进一步思考:这个孩子是有病孩子?还是没病的孩子?是我们校长有病?还是我们老师有病?今天,学校教育常常就是如此教学生“拎得清”。这样的“拎得清”,就如盆景园里的“修剪”。如此“拎得清”,得到肯定、得到赞赏,这个孩子以后会怎样?在面对检查组的场面,假如遇到一个“拎不清”的孩子,老师会怎样?假如不是偶然“拎不清”,而是一贯“拎不清”,这个孩子是不是“脑子有问题”?需要不需要“诊断”?并给他“吃药”?
本文,牵涉到老师是什么的问题?老师是什么?有许多种答案。不同的时代,不同的人,站在不同的角度,会有不一样的理解。然而,老师不是医生,这是肯定的。老师面前没有病人,只有阳光下灿烂的孩子,唯一的责任:守护他们快乐而幸福地成长,别无其他。
老师不是家长
我一直认为,学校就是学生的另一个“家”,老师就是另一个家里的“父母”。我反对学生分教职工食堂、我反对师生分厕。我的理由是:师生平等。我的解释是:古今中外有哪一个家庭,父母的卫生间,子女是不能进去的?古今中外有哪一个家庭,有一张父母的专用餐桌,子女是不能坐上去的?
或许有些偏激,不过有一段时间,我去却是这样做的。学校没地方,没有能容纳所有师生共同用餐的食堂,餐区很小。为保证师生同餐,每天几个班级轮着与老师一起同桌共餐。学生排队,老师也排队,老师在窗口点餐,学生也在窗口点餐,其乐融融。除了正常的轮流进食堂进餐,还留出一个班的空间,奖励表现特别好的班级,这些班级或获得了特别表彰,比如竞赛获了奖、社会实践活动有创意、考试获得了第一、整体与单项进步优异。能进入食堂与老师共进午餐,是一种荣誉,学生特别高兴。家长告诉我:遇到能进食堂午餐了,孩子那天特别高兴、情绪特别好。学生与老师一同午餐,创造的是一种氛围,“家”的氛围;创造的是一种文化,师生平等的文化。
记得有一年,安徽省有一所升学率挺好的学校,那年高考结束后,校长领着高三全体老师来我们学校参观、交流,我讲了我的“食堂观”、“厕所观”,我强调不设立教师独立小食堂的做法与意义,不料得到来宾的高度认同。几年之后,在一次全国会议上,遇到这位校长。她说:回去之后,老师就催促校长关闭了教师小食堂。这件事产生很大很好的反响,说明了什么?进而追问:学校是什么?教师是什么?从这件小事中还能触发我们什么反思?
但是,什么事情都不能绝对。不错,学校是学生的另一个“家”,教师就是另一个“家”中的“父母”。我一直在提倡,为的是一个“爱”字。学校有爱,老师有爱,这是办学成功的一个重要标志。但是,这个“家”,与自己日常生活的家还是有区别的;这里的老师像“父母”,与自己的真正的父母还是有区别的。这种区别,是无论如何也弥合不了、取消不了。从本质上讲,学校是学校,家是家。父母是父母,老师是老师。角色的不同,作用与特征,都完全不一样,相互谁也取代不了谁,需要在各自的角色定位中,发挥积极的作用。
老师不是“家长”,老师不能替代家长。可现在有的学校却大包大揽,把本该家长做的,揽过来自己做了,本该家长承担的责任,自己主动地扛在肩上了。家庭生活是不能缺少的,父母的日常陪伴是不能缺少的,家庭、父母所创造的氛围是不能缺少的,家庭的爱、父母的爱是任何人所无法替代的。再如,晚自修,对走读学生而言,在校时间是有严格规定的。国家规定的在校时间,体现了国家意志,更是符合学生成长发展的规律。现在,有些学校不放心家长,担心父母管不住,怕学生学习效率不高。晚上还把学生关在教室内,在老师辅导或看管下,度过每一个美好的傍晚时光。能与父母一起晚餐是一件美妙的事情,餐桌上的交流是天伦之乐的交流。孩子在一边做作业,父母在一边陪伴,那是最温馨的时刻与场景,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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- 编辑:马可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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