陈敦金:产房里的“定海神针”(图
从18岁进入产科的“小鲜肉”,到身染烟味、手术台上着急了会骂人的“大叔”,20多年的产科生涯,他成功了大出血的夺命杀手、对躲藏在暗处伺机作乱的各种产科病魔提前擒出,将无数线上的重症孕产妇拉回抢救,是同事们心中的产房“定海神针”……他就是现任广州妇产科研究所所长、广州重症孕产妇救治中心主任、广州医学院第三附属医院妇产科学科带头人陈敦金。
“金眼科,银外科,累死累活妇产科”,医学界流传的这一说法道出了妇产科医生的艰辛。记者坐在陈敦金身边跟随出诊,不时闻到他身上的烟味,右手食指和中指上也有长年抽烟留下的烟迹。后来得知他抽烟的习惯是25年前读研时养成的,当时在新疆的医院里,他一边读研一边管产科病床。一年365天都有人要生孩子,宝宝自然产的话更不会择时的,他那时经常不眠不休、昼夜,累到极致时抽支烟就解了乏。
在产科医生眼中,和“累”相比,“快”才是自己工作最大的特点。产妇(特别是重症孕产妇)情况瞬息万变,救治必须要果断、迅速,稍有疏忽就可能导致母子双亡的。来到广州后,陈敦金长期专注于重症孕产妇救治,压力可想而知。他和他的团队时常面临时速——5分钟内做出决定、完成剖宫产;15至20分钟内止血;重症30分钟内止血……否则产妇就会因大出血而发生生命,一去就是两个人!压力之大,可想而知。
手术顺利,母子平安!走出手术室,陈敦金会习惯性地摸出一根烟点上,深深地吸上一口,再慢慢地吐出来,神经的紧张都随着烟雾飘走……多年职业压力在他身上留下的痕迹,采访时他不时嗓子发干,不住干咳两声。“我知道抽烟对身体不好,现在尽量少抽!”
尽管陈敦金和他的医生团队倾尽全力,但有的遗憾很难避免。因为救治中心名声在外,不少危重产妇慕名远道而来。去年12月贵广高铁开通的第一天,贵州一位高龄产妇怀孕体不适,专门乘坐高铁辗转来到广医三院,“刚进医院急诊科,还没有开始治疗,突然‘咚’的一声就倒下不行了。”陈敦金至今仍十分惋惜。
陈敦金在多年的一线工作中摸索出一套行之有效的经验,将产妇按照风险的等级评估为四级。在国内首先开展“A/B/C/D/E/F/U”产科危急重症患者救治模式并推广运用,越是高危的孕妇越多监测与预防措施,这一招有效降低了孕产妇死亡率。“急的病部分是从外地过来的,现在如果跟我们联系转运产妇,来之前我们希望当地专家帮产妇做风险评估,最大限度避免类似的悲剧上演。”
随着二胎政策的放开,越来越多高龄产妇加入生育大军。这些孕产妇多数在第一次生育是剖宫产,再次怀孕后发生胎盘植入的风险非常高。胎盘植入是指胎盘的绒毛侵入部宫肌层,胎盘就像大树长了根一样,错综分散并深深地扎根于子宫壁内,胎盘的植入部分在生产时不能自行剥离,人工剥离时会损伤子宫肌层,易发生大出血。
半个小时内血止不住产妇就会没命,平时温文尔雅的陈敦金遇上产妇情况危急时,会完全变了一个人,会急、会大吼,会发脾气甚至骂人,“那一刻我会六亲不认。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,几分钟之内必须马上决定,而往往几分钟就可以救回一个人甚至两个人的命!有什么比救命更大的事?”他说事后也内疚自己的态度,会道歉。但正是因为他技术精湛,又敢于决断、担责,同事们都不会计较,愿意和他合作,有他在就犹如有了“定海神针”。
目前有很多基层医院仍不具备治疗胎盘植入产妇的条件,虽然保守治疗也可处理,但万一效果不好就要子宫全切,由于基层医院的监测能力和手术条件跟不上,于是广州重症孕产妇中心成为这种“万一”出现时的“消防员”。
“某某孕妇抢救输血一万多毫升”,这样的报道常常见诸报端,有了这样的错觉,手术用血越多,医生水平越高。其实,在内行人眼中,手术出血越少越好。过去做子宫切除手术,往往由于膀胱黏合而增加了切除难度,术中孕产妇出血5000—8000ml。陈敦金和他的团队经摸索和改良,在子宫后面打个隧道进行手术,改变手术的径,这种从切除子宫的方法,使手术的出血量减少到1000-3000ml,为原来出血量的1/4-1/5左右。目前做到了严重穿透性胎盘植入手术(四级)孕妇平均手术出血2000多毫升!这种高难度的“穿透性胎盘植入手术”的重症孕产妇抢救,目前他成功完成了两百多例。
有数据表明,我国的剖宫产率高达46%,所以在怀孕的妇女中,产妇胎盘植入的发生率是1/500,比国际上高出19倍。陈敦金提醒,凡是有过人流史、剖宫产史、子宫手术史以及年龄超过35岁的产妇,怀孕后都应进行系统产检,密切关注胎盘的生长情况,一旦发现胎盘生长不妙,要及早准备。
20多年的产科生涯,时速的紧急抢救,他不知经历过多少次;命悬一线的危重产妇,他也不知救过来多少。但是,现在,陈敦金在采访中却不愿太多提及。作为一个有社会责任感的医生,早在多年前,他就不断思考,这些危重情况本可以避免,很多疾病包括重症孕产妇的病情变化其实是有预兆的,如果能提前做好前期孕前工作,将潜在疾病早发现,早处理,就可以减少许多意外的发生。 为此,他第一个在医院产科开设了优生优育咨询门诊。
在很多医院,优生优育咨询门诊并不是重头科室,但作为“大专家”的陈敦金经常亲自出这个“小门诊”,他深知这个“小门诊”的“大分量”。
记者在门诊室里看到,来自全省各地的孕妇带着各种各样的问题前来问诊:怀孕两个多月头痛失眠而无法入睡无法工作的孕妇,担忧十年前曾查出的脑部垂体瘤复发影响怀孕的;46岁停经后又想怀孕生宝宝的高龄女性……所有的患者一走进诊室,都统一被陈敦金称做“姑娘”,那亲切而自然的笑容,不紧不慢的语速,一下子就让患者放松了下来。
一位孕妇因患炎进行外用药栓塞和冲洗,后来却发现意外受孕,因担心用药影响胎儿而不知道该留还是不留,陈敦金仔细跟她计算胚胎着床的日子,打消了她的顾虑。
一位34岁的女士第三次怀孕,因为前两胎都是产,陈敦金在查看了之前的B超检查单后,再次让她进B超室检查,“我得看看胎盘长的如何,风险有多大!”
陈敦金认为,虽然最后产妇终究要走进产房生产,但最后的顺利和平安与之前的准备息息相关,孕前检查和判定非常重要。如果每一次产检,都能提前预见产妇的风险而对其进行科学评估,采取针对性的措施,很多生产过程中不可预测的“急”其实可变成“不急”,不可控的事件也可以变成可控。产妇和胎儿的安全性大大提高。
对严重胎盘植入又有强烈保子宫的孕产妇,该不该帮她保子宫?如果从操作难度来说,子宫全切、一了百了,更快、更安全,也相对轻松一些,大部分医生也会跟产妇解释,“反正孩子也生了,切了对性生活也没啥影响。”但陈敦金偏偏与众不同。
曾经有一个子宫全切的女患者出院后打来电话说:“你说没影响,但我发现有影响啊!”陈敦金分析说,“这种影响”原因有二:一是来自心理上器官缺失的失落感,二是来自性活动时,生殖内分泌因之变化,当然可能这种变化因人而异,并不是人人都感觉明显。陈敦金说,作为男性,很多女性的体验他确实没法感同,但患者的需求还是要尽力满足。
从操作层面上来说,紧急子宫切除手术时间仅需30至40分钟,残端缝个五六针,但如果要保留子宫的话,手术难度会大很多,时间也长很多。一位英国医生发明的3P术式,手术选择堵掉所有盆腔血管,病人出血少,但栓塞的副作用时有发生,轻的还好,重的病人可能会出现血栓和更严重的并发症。陈敦金经过摸索,找到了凶险性前置胎盘经能够保留子宫的新术式,手术选择经子宫推开膀胱进行,大大减少了出血量。
“有个胎盘严重植入的产妇要求保子宫,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我做到了,她非常满意,后来她又怀上孩子了!”陈敦金说,那语气、那神态难掩成就感!